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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7章石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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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7章石府

信箋之上只有寥寥數個字,一眼便能看盡,所講也無非是幾句珍重之言,而談秋卻看地極慢,仿佛要將每一句話都拆開,每一個字都細細研磨在唇齒間,好將這些字句都深深地印在心中。

談秋鼻尖發酸,腫痛的眼中淚水早已流盡,這一封絕筆信箋,卻好似那帶著倒刺的鉤子,深深刺入他的皮肉之中,再慢慢抽離,拖拽間倒刺便將他的心割地一片鮮血淋漓。

談秋仿佛被人抽走了渾身的力氣,緩緩坐在紫落屏床榻邊,手指一松,信箋便飄飄然落地,信箋上字形端正秀挺,哪怕以往在春樓中,也無人知曉紫落屏竟能寫得一手好字,他也從不在人前書寫,唯有一次談秋哀求他幫忙寄一封家書,卻半路被樓中小廝發現,家書被撕了個粉碎,談秋也因此而被關了禁閉,再出來時紫落屏便遞給了他一封新的家書。

紫落屏曾言他是自幼就入了春樓,所學盡是些床幃淫活,更無人會教與他們這些普通倌人讀書寫字,談秋也曾好奇相詢,卻每每都被紫落屏笑著岔開,不予回話。

而如今,這件事也無人再給談秋解惑了。

這般想著,談秋眼前又逐漸開始模糊,鼻尖堵塞感愈來愈重,只得勉力吸了吸鼻子,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從前的事,轉頭靜靜看著床榻間,隨後伸出小指輕輕勾住了紫落屏那冰冷且逐漸僵硬的手指。

指尖相交,談秋心口泛酸,昨日的哭喊已經將他大半情緒都釋放了去,如今談秋倚靠在榻邊,竟陡感渾身無力,只將腦袋側抵著床沿,目光無神地望向窗外。

天色不知何時暗了下來,日光都被遮住大半,似是連風都不忍驚擾了屋中的人,只細細地掃拂過廳堂,帶動著簾幔如盈盈水波般揚起,輕輕地落在談秋肩頭,恰如一種無言的安撫。

另一邊,姜府商鋪。

姜北慕坐在內屋中,眼前的案桌上堆著厚厚一摞賬簿,手旁的清茶早已涼透,茶葉沈澱在碗底,隨著姜北慕的動作輕輕打著旋。

姜北慕自從屁股沾到椅子後,便一本賬都沒看進去,強自壓著看了半頁,心思卻總飄忽出去,目光也不由得發直。

此刻他正大馬金刀地坐在椅上,右腿舒展開來,伸到了桌下,左腿則架在了椅墊上,一手支著膝蓋,指尖抵著額頭,劍眉緊鎖,另外一只手則漫不經心地轉著毛筆,筆尖墨已幹涸,顯然是許久沒落筆了。

姜北慕鮮少在人前這般坐姿,這與他在軍中養成的習慣有關,面對部下,總得不茍言笑,行事有方,才能治的住他們,而只有在私下裏,姜北慕因某事而苦惱困惑,久不得其解之時,才會心煩意亂,從而不再講究那麽多克己之禮。

而現下,顯然就是這麽一個情況。

姜北慕自認不是一個會困囿於感情之中的人,但他也經歷過至親去世的悲痛,才會更理解談秋此刻的崩潰。

若是紫落屏不曾與他重逢,或許這事還不至於讓談秋如此悲痛,可惜……天意弄人。

姜北慕長嘆一聲,擰著眉頭將筆擱下,左思右想都沒能想出什麽好主意來,正當他心煩意亂猶豫著要不要先回去之時,忽的一陣撲簌簌的振翅聲傳來,緊接著便是“咚”地一聲輕響,仿佛有什麽重物砸在了窗戶上。

姜北慕神色一凜,起身打開窗戶,正好看見一只通體雪白,尾羽上染著一抹紅的白鴿落在窗沿外,白鴿見窗戶大開,便歪著手指大小的腦袋往裏探了探,隨後跳了進來,落在案桌之上。黑豆大的眼睛看向姜北慕。

姜北慕十分自然地抓起白鴿,從其腳上竹筒處抽出一張紙來,上面簡單幾句,便將蕭野那方的情況道了出來。

符鶴當日驗了屍身,紫落屏身中兩種毒,而柳裕生則是死於心口的刀傷,並未中毒,那柳裕生更是死在紫落屏之後,那官員不知是因著顧忌城主府還是姜北慕,並未因此借題發揮,更好似不甚在乎那柳裕生的死因,只將後事交予知府去處理,隨後便不再插手。

姜北慕一目十行看完了信,便將其撕碎扔了,再將白鴿放回,關上窗後才稍稍定了定神,壓下心中那股子不對勁的感覺,那京官不追究,倒是省了他的力,至於後事如何,暫且邊走邊做吧!

姜北慕這般打定主意,便不再糾結於眼前的賬簿,隨手將賬簿合上,又將窗框的插栓拉好,便起身往家中趕去。

至於鋪子的事,暫且再往後延延罷。

過了年後仿佛就沒有什麽好天,靡靡霏霏的雨絲裹著刺骨寒意化作一根根細針,無孔不入地洇濕了大地,各家琉璃瓦上都泛著一層淺色銀光,天地間一片寂靜,往日車水馬龍的街道上也人煙稀少,無人喜歡被這寒雨打濕衣裳,都紛紛躲在家中。

姜北慕一路走回家中,途徑百姓房屋,暗沈的天色中,一道道溫暖昏黃的火光透出窗花,伴隨著一句句再平常不過的話語,織成一副飽含人世百態的網,沈甸甸地籠住了姜北慕的心。

是了,他大意了。

如今談秋心中悲慟,他怎麽能只顧著讓談秋一人冷靜的想法而離開他,他此時更應該陪伴在談秋身邊才是。

姜北慕為了趕時間而走了小路,小路青石交錯,常年未能曬到太陽的地方漫長著青苔,雨後更是濕滑,姜北慕卻足下生風,步履穩健,一路不知踏碎了多少水窪,行色匆匆地沒入煙雨蒙蒙的霧氣之中。

與此同時,與姜北慕一房之隔的大道之上,一輛華貴無比的馬車骨碌碌地碾過水坑,朝街道盡頭奔去。

不一會兒,馬車便停在一座府邸之前,府中人似是早走接應,走出兩個體型雄壯的彪形大漢,看也不看其他,走至馬車近前便佇立不動了。

駕車之人一身黑衣,頭戴鬥笠,微垂下頭,長長的帽沿遮住了他的面容,只能聽見粗礪沙啞的老朽嗓音。

“要驗貨麽?”

兩名大漢相視一眼,隨後其中一個臉上有疤的漢子便上前拱了拱手,一副江湖人做派,粗著嗓門道:“既然是當家的至交,這點小事還是放心的,就不驗了,我們直接把車帶進去就行。”

坐在車轅上的黑衣人並不回話,另外一名大漢卻驀地背生寒意,好似那鬥笠之下有一雙鷹眼不懷好意地探視著二人,當即一個機靈道:

“當然還請老兄進府裏好好休息休息,晚間我們當家的親自給您備一桌酒菜,再著兩三美婢伺候,保管您舒舒服服的。”

此話完,那黑衣人才不鹹不淡地哼了一聲,翻身下馬,也不管這兩名漢子和馬車,直接進了府。

待黑衣人身影消失,那兩名大漢才各自從對方眼中看出一抹不屑。

“還真把自己當個角色了,著他去捉兩個女人都要這麽久,還擺譜了。”

另外一名大漢擺了擺手,“算了算了,正事要緊,先把馬車停進去吧。”

“不急,得先驗驗貨,免得人出了什麽問題,進了這個門後可就說不清了。”

另一人聞罷,也不好再說什麽,二人便掀起車簾朝內看去,只見車內歪歪斜斜地倒著兩道身影,看身姿皆是女子,只不過一襲粗布麻衣,左邊的人稍顯年長,鬢角亦有幾絲白發,但容貌秀美,依稀可辨其年輕時的風姿。

而這婦人手中緊緊擁著的,則是一名年約十六的少女,少女如同鵪鶉一般縮在婦人懷中,露出的手臂纖瘦,直似沒幾兩肉,幹巴巴地看去全是骨頭,瘦的可憐。

兩名大漢見其呼吸平穩,便將簾子放下,驅車進了後院。

而在府邸牌匾上赫然寫著兩個大字。

“石府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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